从记录事件,到事件,再到事件现场(作者:曹恺) / by TanBo

作者:曹恺(著名策展人、批评家、艺术家)

于2016年12月

从记录事件,到事件,再到事件现场,以影像探究偶发事件到直接生造事件来反哺影像的构成,炭叹用一种寻像器的观测方式来呈现她自己精心设置的“局”——行进着,探究着,沉溺着,却乐此不疲。

未知仪式之一

Unknown Ritual No.1

古典实验电影的基本出发点,是词源辨析与语法研究——穷究单格与单格、廿四格与廿四格、单格与廿四格之间逻辑关系的各种可能性。但是,无论如何这也需要一个具体所指来作为探究的脚本,脚本可以是人,可以是物,也可以是人与物在复数意义上派生的事件。炭叹近来所热衷的,就是此类人与物同构的事件。

就当下而言,在时代高铁超载的运行轨道上,一系列偶发事件构成的路障被毫不留情地碾压、肢解、轧碎,遗留下一地粉身碎骨的“话题”尸体,即便尸体只能在有限度的条件下进行解剖,但依旧可以发现,社会学的显性与政治学的隐性构成了支持当下事件成立的双轨——不对称的双轨。因此,对事件的言说者而言,其陈述节奏因此一直处在左右颠簸、摇摆不定的状态,而以影像的方式来进行叙事,其不确定性就显得更为明显。

或许被类似的惯性所带动,炭叹的创作一直处在一种不确定性之中。很长时间里,她一直在“纪录”与“实验”的边缘行走,她并不是一个纯粹的语法研究者,但也不是一个刻板的脚本记录者,在某些时候,她甚至是一个戏剧文本的执行者。她以影像为媒介的创作,起始于对影像本体的探究,近来却直接倒向了影像的所指。也就是说,她以最初第三方的事件记录者的身份,直接坐在了事件幕后的位置,蜕变为一个炮制事件的发起者。

从“未知仪式之一”的作品存在形态,可以窥见炭叹对事件制造的异常热衷,这种热衷更多是来自对事件未知结果的超常兴趣——那里存在着太多不可确定的可能了!在这里,炭叹是一个事件发生原点的制造者,设置了一个诱发装置,在某种条件下,预定的或偶发的机制在触碰之后,事件就被触动了——这是在她的预料之中的,是一个恒定数值;但之后的发展的方向与演绎的结果,却因其纳入了一个更为广阔的公共环境之中,而将遭受更多不可知因素的支配与影响,成为一个未知的变量。

从她之前充满自污精神的威尼斯双年展获奖杜撰事件的炮制开始,她乐此不疲地开始制造一个个事端,从虚构舞台到现实空间。设局,再自我入局,对她来说,事件与事件现场,早已经开始大于记录事件的媒介。

但是,无论如何,炭叹还是要回到影像本身,把她自己炮制的事件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下来——这可以看作是一种事件对影像反哺。在这里,影像话语不仅仅是一种第三方的记录仪,其本身也具备一种强势的政治属性。

就这个角度而言,炭叹借用的此类记录方式,在语言血统上可以上溯到1960年代录像艺术在西方诞生之初的一种形式——“游击录像”,摄像机参与到社会新闻事件的制造之中,通过寻像器的视角来缩小观看的角度,使得镜头更具有特写的冷酷放大感。而以私人媒体与社区媒体的方法传播,也愈加强调了摄像机话语的政治性与社会性。时过境迁,这种古老的录像艺术方式如今在当下又隐身于浩荡的“街拍”族群,记录着那些稍纵即逝的突发事件——快闪、裸奔、飞车、追尾、清理摊贩、驱逐低端等等。而炭叹也曾借用公共监视器的视角参与过这种模式,但是如今她对影像记录本身已经不再有兴趣,她更期待的是她记录的事件来自她自己的原发性制造——她才是事件背后始作俑者。

从记录事件,到事件,再到事件现场,以影像探究偶发事件到直接生造事件来反哺影像的构成,炭叹用一种寻像器的观测方式来呈现她自己精心设置的“局”——行进着,探究着,沉溺着,却乐此不疲。

 

 

曹恺,媒体艺术与电影的研究者和实践者。居住并工作在中国南京。 早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,曾在电视媒体机构工作多年。2000年后以独立身份从事媒体艺术与电影的工作,其工作方式涉及创作、教育、批评写作、策展研究等,具体工作方向指向实验电影、纪录片、录像艺术、新媒体艺术等方面。 作为当代艺术家和实验电影人,自1994年起介入当代艺术领域,以实验电影、录像艺术、观念摄影等为主要媒介形式,参加过许多国内外当代艺术展。2010年以来,亦担任过数部独立电影的监制或制片人。 作为策展人,是中国最具影响力的独立电影节CIFF的主要创立者和历届组织者;担任过众多艺术项目的策展人、学术主持、评审;亦曾在亚欧美等国家与地区策划了与中国独立电影、实验媒体艺术有关的多项展览活动。相关文本发表于海内外多种学术刊物与论坛文集。